作者：褚洪驰

很久以前，在新义西部有一户姓方的大户人家。男主人叫方仁德，为人厚道，乐于助人。他的母亲方老太太更是吃素念佛，专行善事，所以方圆几十里,人们都称颂方家是个好人家。

有一年，春暖花开的时节，方家老太太和女眷们要去杭州烧香，同去烧香的还有朱珠、阿牛等几个乡邻。仁德叫来兄弟仁荣，在自家的农船上搭个船棚，带上行灶镬子、油盐柴米，蓬帆、纤绳等一应物品，从水路向杭州进发。

第一天趁着来潮水，仁德、仁荣、阿牛等操橹紧摇，经嘉兴北门转京杭大运河西行，一路上有风扯蓬，无风拉纤，走得倒也顺利。第二天黄昏，船过崇德石门，方仁德和兄弟仁荣、邻居阿牛商量，趁现在东风正好，天上月色明朗，准备夜里行船，到塘栖以后再停船休息。为了避免和来船相撞，在船棚左边挂上一盏灯笼，拉足蓬帆缭绳，快速前进。

突然前方一座石桥上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，纵身跳入河中，水花溅得半天高，正在掌舵的方仁德叫声“不好 ！有人跳河啦！兄弟，快放松缭绳，降下蓬帆，准备救人！”

一会儿，人们七手八脚地从河里拉起了一个遍体伤痕的大肚子女人，搭船的朱珠对方老太太说：“方老太太，这是一个大肚子女人，我们可不能把她留在烧香船上，万一要养小囡，怎么办？”方老太太手拿佛珠，边捏边说：“阿弥陀佛！救人一命，胜造七级浮图，菩萨慈悲，不会计较的，你们快找些衣服给她换上，再泡碗红糖老姜茶让她喝下，赶赶寒气。”

仁德、仁荣、阿牛等看看那女人没有生命危险，又拉起蓬帆行船。

过了大约半个时辰，被救女人渐渐恢复了精神，方老太太和仁德媳妇便向那女人问起跳河原因：原来她还是个没有结婚的大姑娘，名叫小翠，是石门城西一个地主家的丫鬟，生得比较俊俏，那地主起了色心，对她威逼利诱，糟蹋后怀了小孩。小翠怀孕以后，遭地主婆经常打骂，现在已经怀孕七个月多，地主婆怕她生下儿女分去家产，所以又将她毒打一顿，赶出了家门。小翠无家可归，才想一死了之，因此投河自杀。

方老太太说：“傻姑娘，好死不如赖活，你一死，这没有出世的孩子也没啦，你不为自己想，也得为孩子想想呀！”“这个恶种，我不想要！”小翠气呼呼地说。

方老太太摇摇头，叹了口气说，“但是这孩子是无罪的，一条生命，怎么能不要呢？”

小翠望了一下众人道：“你们都是好人，可是我走投无路，孩子生下来也不能养活，你们还是让我死吧！”说完又要起身投河，众人连忙去拉。拉拉扯扯之间，小翠突然感到肚子阵阵剧痛，双腿之间流下殷红的血水来，仁德媳妇一见，对大家说：“小翠今天先是遭受毒打，后又跳河折腾，要早产了，妈，您看怎么办？”

方老太太还没开口，朱珠听说小翠要生孩子了，惊恐地急忙说：“我们是去烧香的，在船上生孩子，产妇的污血会沾污香船，菩萨会怪罪的 ，对我们大家都不吉利，还是让她上岸吧！”

“上岸？这荒郊野地，让一个将要临产的产妇上岸，那不是要她母子俩的命吗！亏你是出来烧香拜佛之人！谁怕惹祸，谁离开！老大媳妇，你来接生，你把我的几件衣服拿来包小孩，你们几个快弄些热水，仁德、仁荣你们靠边停船。”

不多时，香船上传来“喔哇、喔哇”孩子的哭声，小翠产下了一个女婴，她们母女在仁德媳妇和众女香客的照顾下，还算平安，小翠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。仁德媳妇劝忙了半晚的方老太太先去后舱休息，后又招呼大家各自休息，自己也和小翠挤在一起睡了。人们经过了这大半夜的折腾，很快便进入了梦乡，只有船棚上那盏灯笼在春夜的轻风里摇曳。

第二天，天刚蒙蒙亮，方仁德便弄醒兄弟仁荣、阿牛要起锚开船，仁德媳妇惊醒过来，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小翠不见了。原来小翠醒来，见一船人都在酣睡，就悄悄地向后舱磕了三个头，轻轻地上了岸，独自一人离开了香船。人们的喧哗声惊动了方老太太，仁德媳妇只得把小翠独身离船的情况说了。方老太太叹息不已。这时朱珠竟说动了几个搭船的香客，一齐跪在方老太太面前说：“小翠走了，那个女婴没有了母亲照顾和奶水喂养，怕是不能成活，请老太太处理掉女孩。否则女孩死在船上，对大家更不利！”

方老太太沉吟片刻，想想香船上如果死了人，也确实说不过去，于是吩咐道：“老大媳妇，你把小孩包裹暖和了，放在翻过身来的镬盖里，放到河里让菩萨保佑她逃生去吧！”说完双手合掌，嘴里一连声地念“阿弥陀佛！”仁德媳妇根据婆婆的吩咐，弄好这一切，将躺着孩子的木镬盖，轻轻地放到河中，让其顺水漂去。船上的人双手合掌，口念“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！”

几天后，方家的香船进好香后回家，一路顺水，平安归来。从面仗港转入自己家小河浜，很快就要到方家滩坨时，站在船头掌篙的方仁德，一眼看到自己家的滩坨边氽着一只镬盖，仔细一看，正是那天放在河里漂流的那只镬盖。于是叫道：“大家快看，真是菩萨保佑，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了。”船一靠岸，仁德媳妇就飞快地下船，奔过去把镬盖端了上来，抱起女孩高兴地喊道：“谢谢菩萨，给我送来了一个女儿！”大家知道，仁德媳妇一连生了五个儿子，独缺一个女儿，她早在船上就有心要收养这个女孩，只是在那种场合不敢说而已。现在到家了，菩萨真的把女孩送到她家，她高兴极了。在场香客为女孩飘流到方家而称奇，都说：“真是菩萨保佑，菩萨保佑！”

一时间，菩萨保佑女孩漂流到方家的奇事，成为附近村镇的街谈巷议，酒楼茶肆客人们谈论的新闻轶事。

过了几天，方仁德摇船去嘉善办事，正好和同村郝老大夫妇的艚船同路，见面打招呼，郝老大边说：“恭喜仁德哥喜得千金！”边还咧着嘴笑嘻嘻地对着他眨眼睛。方仁德猛然想起：那天他媳妇在船上放走女婴时，郝老大夫妇摇的艚船正好和香船交会而过，难道……想到这里，他便说道：“郝老大，莫非是你们把孩子送到我家的吧，谢谢你们啊！”郝老大夫妇呵呵笑着，也不否认，也不承认，只是连说：“菩萨保佑！菩萨保佑！”